□汤妙兴

　　“小人书”大名为连环画，早在公元前15世纪问世，二十世纪初在上海流行。我和“小人书”结缘于1958年，至今65年过去了，但对少儿时代与“小人书”结下的情结依然记忆犹新。

　　那一天，刚满10岁的我参加外公65岁生日家庭聚会，外公把我这个最大的外孙叫到跟前，讲述他最近阅读《三国演义》的故事，其中“桃园三结义”“三顾茅庐”“长坂坡”等章节，一下子吸引了我。见外公讲累了，我向他要原著阅读，繁体字且文言文，不仅“跳”过了许多不认识的字，也很难读懂书中的原意。外公似乎看岀了我的心情，“你现在只有三年级文化，等长大了就会看得懂”。他拿出5元钱，让我去街上书店购买《三国演义》连环画。这可把我高兴坏了，谢过外公后，一口气奔到街东的书店。三只柜台里摆满了上百种书箱，连环画占了一半柜面。我蹲着身子寻找《三国演义》连环画，“找到了，就是这一本”，营业员拿岀书来给我看，“不对，怎么内容这么少呀”，“你不要急，《三国演义》连环画整套书共有60本，这是出样的第一册”。

　　我拿出了5元钱，说60本书全买了。营业员见我购书心切的样子，笑着说：“小孩子，这5元钱只能买十几本，买全套60本还差不少钱哩。”我看了看书本底页上书价，不好意思地红起脸来，“阿姨，对不起，你帮我算一下，5元钱能买几本书”。营业员算了算说可以买16本，还剩余零头2角5分。这一天，我拿着一大包书连蹦带跳回到了家里，一边帮助妈妈做饭烧火，一边借着灶堂的火光翻开了第一本书。连环画图文并茂，远比外公的那本繁体字长篇小说容易理解，一下子被书中的故事所感染。

　　很快，转眼到了寒假，16本“小人书”已经通读了两三遍，多么期盼一本接着一本读下去，可是家里穷得叮当响，连添置火柴、食盐等杂用品都用舍不得吃的鸡蛋去兑换，我没有勇气向父母亲开口要钱去买书。“去挖树根，挑到街上换钱去买书”，这是我深夜里辗转难眠想出的办法。第二天，我拿了铁铲，试着到河边去挖掘废弃的树根。半天下来，手皮擦破了，鲜血染红手掌心，收获还真不少，挖到了4个小树根。下午我挑着树根去街头收购站，共25斤兑换了5角钱，我抹了抹额角上的汗水，直奔街东的书店，用3角2分买了一本书，还剩余1角8分，加上上次买书余的2角5分，又买了一本后还剩余1角2分。

　　第一次的成功，坚定了决心。吃过年夜饭，大年初一约上隔壁比我小一岁的表弟，踏着冰冻去附近挖掘树根，两个人合作效率高了许多，半天时间挖到了八九个树根，下午挑到街上买到了1元6角，我将分到的8角钱，加上上次剩余下的1角2分，一下子买了3本书。附近的树根越挖越少了，我们就扩大外围，这一天发现一个老树根，挖掘时一不小心连人带树根掉到了结冰的河浜里，冷得浑身瑟瑟发抖。这一次落水后，父亲不再让我出去挖树根，可60本书还有一半多没有买到手。

　　这一天趁着父母亲外出去干活，我又悄悄地重操旧业，在邻村的河边挖到了几个树根，从街上换回了两本书。吃晚饭时父亲很生气地批评我，可我不服气地放下饭碗说：“我今天不吃夜饭，你就不要生气了”。当夜，我饿着肚子钻在被窝里，借着窗户透进的月光，把新买的两本看了一遍。母亲可能受外公的影响，知道看书明理的好处，就劝父亲不要太严厉了，儿子喜欢看书是好事。第二天父亲换了口气说：“挖树根要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去”。听了父亲暖心的话，我含着泪水点着头。从此我或者带着表弟一块儿去，或者带着比我小3岁的弟弟去。冬去春来，3年里买全了《三国演义》60本连环画，接着还买了《东周列国》、《三勇士》、《刘胡兰》、《上甘岭》等书，一共有180多本连环画。

　　书买回来了，附近的小朋友都喜欢看书，我在墙体上钉上一块木条，干脆把书本穿上线挂在木条上，这样挑选时可以一目了然。我家弟兄五人，房屋十分简陋，我住在矮小的偏房里，大约10多个平方米的偏房，除了一张简单的床铺外，三面墙壁上挂满了连环画，偏房变成了书屋。后来有人传开说我家有个图书室，连隔河邻乡的孩子也结伴而来看书，毎逢下雨天停工还迎来不少上了年纪的读者，有的还借回家去看。

　　14岁那年父亲突然生病住院，正是我收到中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母亲为筹钱东奔西走，我对母亲说：“先把父亲住院费交上，我已决定停学务农。”母亲无奈地点了点头。当年秋天，我被推荐当上了生产队的民校教师，教大家识字学文化，还讲一些“小人书”上的故事，吸引上夜校的人越来越多。刚过20岁的一天，组织上将我从大队（村）副职的岗位上调进了公社（镇）广播站，担任负责人兼编辑，从此开启了基层新闻工作的旅程。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书架的书箱早已取代了用汗水换来的“小人书”，书屋也几经拆迁而不复存在，可是与“小人书”相伴留下的情结，始终定格在脑海中，鼓励我笔耕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