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燕

　　莲是我学音乐时的好友，毕业后大家就失去了消息，再次联络，是因一次同学聚会。

　　知道我要在聚会上独唱，像从前一样，莲精选自己最心爱的黑色礼服，配好项链、丝袜，托朋友从北京邮寄到我家楼下，微信同步发来拥抱，说自己不能前往。我一阵心酸，但不诧异莲缺席同学聚会。这就是莲。

　　“别哭，我一直忍住不给你发流泪的表情，怕我们都绷不住……”一别多年，再次交流，我们竟然以微信为媒介。我手心捏着纸巾，还她一个微笑。“你还好吗？”“还好……”。隔着屏幕，我们一起沉默、回首，一起泪流满面。

　　莲是班里月生活费最“殷实”的同学之一。她扎头发的皮筋特别多、特别漂亮，寝室里只要她梳头，大家就围过去欣赏。一段时间后，很多女生的发间都扎着莲的头饰。她的母亲心灵手巧，给她手工缝的刺绣棉服、绿色双排扣军大衣、深蓝色军棉服多得像宝藏。遇到天冷，大家就挤到莲床前假装细看。她也不吝啬，只要有人看上，像发福利一样，一件件拿出来递给同学们。还与不还，她不记得。

　　有一年建军节，市里组织文艺汇演，我和莲都参加了演出。

　　演出前，莲穿着一套她母亲给她做的红色新裙子。见我赞不绝口，她不容分说拉着我就往后台跑。“先给你穿，这个圣诞红的颜色很适合你……”由于参演的人很多，我们跑到哪里都是人，后来莲拖着我躲到三楼观众席，迅速开始换衣服。

　　我刚穿上红色小衫，主持人就宣布我们的节目准备候场。莲拖着我往楼下狂奔，我甩开她的手，“莲，你的红色裙子呢？”“嘿嘿！不管了，我脱在观众席的椅子上了……你先去候场，我要去拿裙子”，她抓紧我的手，“不行，等演出完后去拿。”说完，我们就冲向舞台。

　　等我们演出结束回到原来的地方，怎么也看不到那件配套的红裙子了。我们才从椅子下爬起来，悻悻回家。

　　那是一个母亲的心，为了她捧在掌心的宝贝女儿，针针线，密密缝。

　　如果我不同意莲从自己身上脱下裙子，如果我们不到三楼，如果我当时就原路返回……莲告诉我，毕业后她当了三年文艺兵，退伍后在省电台做了一档黄金栏目主持人，因为心中总是燃烧着一团火，不甘平庸的她辞去了工作，拼命学习，苦战两年后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相继拍了一些影视作品。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厌倦了喧哗，退出了耗尽整个青春的演艺圈，开始潜心读佛经。

　　整个过程，她说得风轻云淡，但我知道，越是炽热倔强的人生，越是风卷云涌。莲不说的，我便不问。

　　塞涅卡说，我们何必为人生的片段而哭泣。既然人人都有定盘针，生命的使命便是回归自我。禅诗也说：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莲在寻初心打坐。愿我们都能在十指合掌间，释怀一份执念，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