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东
深秋,东山坡最美的色彩是一棵高高的柿子树。
因为周围是郁郁苍苍的松树,这柿子树就格外突兀耀眼,每一枝上结着沉甸甸的柿子。低枝上的柿子青黄光鲜,像涂了富有质感的蜜蜡;树顶上的柿子通红鲜亮,犹如一只只发光的小灯笼。不时有鸟们落于枝头,它们啄食柿子的得意让我们嫉妒不已。有次我们叫大个子德平一起去摘柿子,他不去,说那是野柿子不甜还涩嘴。我不信,反驳说只有半青半黄的柿子才涩嘴,我老家的红柿子没有一个不甜的。可他坚决不去,又说是野柿子涩嘴。于是我们肩扛绑有铁丝弯钩的竹竿上山摘柿子。由于树高,钩着柿子又怕落地即碎,只好攀上树杈轻轻钩下结有红柿子的树枝。摘下的柿子红润柔软模样可爱。我尝了一口不但不涩嘴,反而皮薄汁稠肉厚甜糯,有老家的柿子味道。为证明德平是胡扯,我们给了他两个。可他边吃边说:“欸,这野柿子是有点涩嘴嘛。”我们不响。回头看他,他却吃完了柿子,抹抹嘴狡黠地一笑。
隔天的午后,我们兴高采烈又去摘柿子。不料,树上只有几个被鸟们啄食过的破柿子和几片泛红的树叶子,连青黄的柿子也没剩。这时我们顿感蹊跷,甚至怀疑是德平找借口想占“独食”。但我们不甘心,决定再去找一棵柿子树。结果分兵两路前山后山搜寻了老半天也未见柿树的影子。
几天后,德平居然叫我们和忘年交“老山东”一起去他家吃柿子。我们虽然不信,却忍不住跟他而去。一进门,他搬出草绿色手榴弹木箱,打开一看箱内摆满了红彤彤的柿子。他说就是东山坡上的野柿子,焐熟了比蜜糖还甜。我们开心地吃着柿子,看着德平一脸笑意,都觉得错怪了他。他还说那天没能一起摘柿子是为了去打听征兵的消息,说野柿子涩嘴只是脱口而出。后来上山时我们却下了山。看着诱人的柿子,生怕被别人下手,就摘了柿子用衣服兜了回来。吃着柿子我问“老山东”:这么甜的柿子,为啥说是野的呢?他笑呵呵地说这柿子孤零零地在山上野生野长有野性,叫野柿子并无不妥。如果长在院子里或有人侍弄的田间里,恐怕就不会说成野柿子了。但不管怎样,熟透的柿子都甜美也更好看。
神奇的是,有天“老山东”从山上剪了两枝柿树枝,将营区院内一棵类似枣树的两处枝杈分别切开半寸刀口,再把柿树枝下端两面削薄分别插入后用胶布缠紧,让柿树枝与树身无缝对接,并告诉我们一个新名词:嫁接。春天里,那嫁接的柿树枝抽芽长叶,夏天时就枝繁叶茂了。大约过了两三个夏天,深秋的营区院角便有了十分抢眼的柿子树,每只柿子比山上的野柿子还要饱满红亮。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去采摘,可能是“老山东”说过熟透的柿子好看吧!
无独有偶。多年后的冬日,松江作家朋友王平华先生邀请相聚。见其别墅院内有一棵红果累累的柿子树。柿子的品相和树的长势与我记忆中的天马山野柿子几乎相同。一种似曾相识的激动使我羡慕而贸然地问他为何不摘下享享口福呢?他欣然一笑说:不大舍得。满枝柿子看着喜气红火,同时也象征“事事如意,事事有余”。于是我恍然大悟。原来“柿柿”与“事事”谐音,如意是美好的期盼,有余是生活的哲理。正如平华兄的为人处世,两者兼得才是大智,也就有了岁月的余味和永远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