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倾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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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2月09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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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叫面包
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请勿对号入座。
  口述 /老胡 文字整理 /许晓铭

  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

  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请勿对号入座。

  面包自己初中没毕业,可他手下聘用的都是大学生,有些还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哦!

  ●我家兄弟三个,我是老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都到了“男大当婚”的时候。两个哥哥相继成家,我那重男轻女的爹妈盼着抱孙子啊,想不到他们两家生下的都是女孩,让我爹妈很是失望。那时计划生育工作抓得紧,不论男孩女孩,只能要一个。我爹老脑筋,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我们胡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兄弟三个不添一个男丁,胡家就算是“绝户”了。每次,我都是不以为然地安慰老人: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也许是老天厚待我,我结婚后的第二年妻子如愿生了一个男孩,把我爹妈乐得精神焕发,到处散发红喜蛋。看到孙子白白胖胖,我爹灵感来了,说:我孙子的名字我做主,就叫面包! 

  这名起得不伦不类,可我天生就是个顺遂爹妈心意的孝子,就这样,我的儿子就叫了“面包”。 

  面包的到来给整个家庭带来了欢乐,可我的生活却越来越糟糕。我所在的工厂效益连年滑坡,后来又搞什么企业改制,改制的结果悲摧啊,不但三十五岁以上的工人都没了饭碗,连我这个厂办主任也下岗了!我只得放下厂办主任的架子到处求职。我的学历是中专,擅长的又是行政工作,找工作难啊!后来还是通过朋友介绍,在一家私人工厂谋了个仓库保管员的饭碗。妻子爱虚荣胜过爱我这个人啊,从失望到不满,还处处挑剔,后来干脆提出离婚,理由是感情不合。我这人也硬气,晓得强扭的瓜不甜,离就离吧!你走人,面包给我留下!我们和平分手,前妻几个月再婚,据说,人家早就好上了。 

  到了读书的年龄,让我头痛不已的是,面包根本不是一个爱读书的郎!他爱什么?爱打架!而且专门和那些比他年龄大的孩子打架,打输了,鼻青脸肿的回来;打赢了,对方的爹妈带着“证人、证据”上门讨说法。我天天为生计奔忙,没时间管教面包。我爹妈又不会用正确的方式教养他,这就惨啦!我妈这样教唆面包:打不过人家,赶快跑,不要让人家把你打伤、打痛。好多次,我爹妈公开袒护面包,还跟找上门来的大人吵架,这样“教育”的结果是,面包更是有恃无恐、胆大包天了。

  ●面包小学上腻了,听人家说,青浦那里有个“很厉害”的武校,他就吵着要去上武校,考虑到武校离家远,需要住校,面包本来就爱打架动武,要是去武校再学几招,那还了得?所以,我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 

  初三的第二个学期,面包自作主张,一声不响地辍学了!学校本来就不大待见面包,你“自我了断”人家还求之不得呢!等我们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这时我已再婚,妻子是个贤惠的女人,她托人找关系把面包“塞”进了另外一所中学,手续都办好了,面包却不见了!他离家出走了!从此,面包的学历就定格在了初中肄业上。 

  面包离家出走的理由是,不在家吃闲饭、打工养活自己。因为年龄小,只能在私人小饭馆打杂,虽然报酬很低,但吃住问题解决了。一个月后,面包回来了,我爹妈见孙子没病没灾、完好无损,高兴得不得了。就这样,面包算是提前踏入了社会吧。 

  我对面包的要求也很低,只要不闯祸、自己养活自己我就烧高香了!前两年太平无事,虽然钱赚得少,想到他能够辛苦坚持,靠劳动挣饭吃,我也放心啊。可是,那天终于出事了,面包脸上带着伤,神情沮丧的回来了,一问原因,原来,他新换的那家饭店老板很不上路,工作时间长、吃得差还在其次,顶要命的是拖欠工资,面包他们要了多次就是不给,最后那次,面包作为代表问老板:“工资什么时候发?”老板傲慢的说:“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想不通就滚蛋!”面包一听就炸了,上前对着老板就是一拳,要是一对一打,老板是占不到便宜的,但是饭店拍马屁的人多啊,立马就有三四个人冲上来保护老板,对面包拳打脚踢,这场打斗,面包是吃亏的,不但受了皮肉之痛,拖欠的三个月工资也被老板赖掉了。 

  看到孙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爷爷奶奶心疼死了,一边骂那个老板不是人,一边安慰面包:在家好好休养,不要出去打工了,爷爷奶奶养你。 

  面包在家呆了两个多月,这期间,我托人给他在一家台资企业找了个搬运工的工作,可是面包不愿意去。他说,他听人家说东莞那边工作好找,工资也不低,他想去那里找找机会。我说,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工作,困难重重啊!面包说,我都想好了。 

  面包头也不回地去了东莞,几天后打电话告诉我们,他去了一家电脑城打工,我们再三关照他好好工作,碰到事情要冷静。面包在电脑城干得不错,店里除了底薪,还有销售提成,老板从不拖欠薪水。面包觉得,电脑城不但钱赚得比饭店多,而且还能学到不少东西,哦,之前面包只会简单的上网、打游戏,干这份工作对电脑的软硬件、以及出现的问题都要了解啊,面包读书不好,但脑子聪明有悟性啊,而且他晓得知识不但是力量,还是钞票啊,人家问不倒你才会相信你,才会买你的东西啊!面包不懂就问,不会就学,电脑知识和销售业绩同步前进。 

  面包的聪明好学让女店长从欣赏到爱慕,不久两人居然成了恋人。这事让老板知道后,很是恼火,跟面包说,二选一:要工作,必须和店长分手;继续恋爱,就滚蛋!面包的牛脾气上来了,将老板痛打一顿,然后带着女店长回到上海。 

  刚开始面包没告诉我们这个情况,怕我们担心、责备嘛。所以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们都以为他还在东莞。两人回到上海后,凭着先前积累的经验和积蓄,在五角场的电脑城租柜台开始了新的打拼。女朋友主管进货、接待顾客,面包则负责装配、维修,两人运气好,扣除各种开支,收入不错。 

  到一切都妥当了,面包电话来了,告诉我们实情,他做小老板了,并且有了女朋友。说现在生意忙,到春节的时候,带女朋友回家过年。我们听了真是乐死了,就盼春节早点到呢! 

  我爹妈逢人就说,孙子面包要带着孙媳妇回家过年了!邻居们敷衍着,那神情明摆着的嘛,就你家面包那样的歪瓜裂枣,哪个女孩看得上啊? 

  小年夜面包带着女朋友回家了,别说邻居们大吃一惊了,就是我爹妈和我这个“准公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女孩身材匀称,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太漂亮了!她用南方口音大大方方的跟着面包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我高兴坏了,我爹妈更是以孙子孙媳妇为骄傲,只有邻居羡慕嫉妒恨啊,说,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看上面包什么了?眼乌珠瞎掉了!

  ●女孩叫阿莲,我和面包的继母后来也问过她,怎么会看上我家面包的?阿莲说,面包虽然没有学历,但聪明,做事认真,有耐力,而且讲义气,也很有责任和担当,“感觉面包是靠得住的男人!” 

  面包自己初中没毕业,可他手下聘用的都是大学生,有些还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哦! 

  而阿莲那几天的表现更让我们一百二十分的满意,她不仅人俊美、明白事理,还勤快、能干,到家的第二天就亲自下厨为全家做了一桌南方菜,吃得我爹妈满脸喜色、不住点头,说,比饭店大师傅做的还要好吃! 

  准媳妇第一次上门,按照风俗习惯,我们要送见面礼的,那年流行“小金猪”,就几百块钱吧,我们买了一个当做见面礼,我自己觉得才几百块钱,有点寒酸了,还担心阿莲会不高兴呢!可人家一点不在乎,开开心心收下,口口声声说:谢谢、谢谢啦! 

  面包这次回来,不但给家里每个人都送了礼物,还带着全家一起逛了朱家角,并且在大饭店订了个包房,叫了一大桌子好菜,我妈高兴的眼睛都湿润了,说:面包有出息,有良心,想不到这辈子可以享到孙子的福,我没有白疼孙子! 

  2010年,面包跟我说,他们结婚证书打好了,我是既高兴又犯愁,我们这娶个媳妇,除了房子,爹妈至少要支出三十万,可我家的情况是,我重病在身,妻子是临时工,收入很低,我爹妈都是普通的退休工人,家里实在没什么积蓄。面包看出了我的尴尬,说:我们自己能办好的,你不要担心的。后来阿莲也打来电话,让我们不要着急,婚事他们自己办。 

  面包他们在杨浦区的国定路买了一套二手房,八月,面包开车接我们夫妻和我爹妈去看房,让我想不到的是,装修一新的婚房那么漂亮、气派,客厅里挂着两人的婚纱照,我妈说,简直像皇宫啊! 

  我私下里跟面包说,你爸没本事,钱赚得少,你结婚,我只能拿出一万块。面包说: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一万块不少了。

  ●他们的婚礼在白玉兰酒店办的,那天阿莲就像仙女样漂亮,身穿西装的面包卖相就像电影明星!亲家公亲自把女儿交到面包的手里,大厅里一片沸腾。我几个亲戚都夸面包有本事,靠自己买房买车,娶漂亮媳妇,一切都不让爷娘操心。 

  面包的婚礼在我们那个工人新村成了年轻人的一面镜子,许多人羡慕地说,一万元娶个漂亮媳妇,胡家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我们周围有不少“啃老族”,花钱大手大脚,没钱了就问爹妈要,还有的更不像话,为筹彩礼把爹妈逼得没有办法。

  婚后五年间,面包给我添了一对孙子孙女,私家车由普桑换成了别克,又在新江湾城买了套三室二厅的新房。遗憾的是,我爹妈没看到这一切。特别是爷爷,最疼的就是这个淘气孙子面包。在面包刚结婚不久就病逝了。每年的冬至、清明,不管生意多忙,面包都不忘去墓地祭祀爷爷,三年后,奶奶去世,奶奶的葬礼是面包一手操办的,很体面,很隆重。 

  因为我身体不好,妻子又要上班还要照顾我,阿莲就把亲家接到上海,照顾两个孩子。我心里一直感觉内疚,他们结婚我们没帮上忙,他们给我添了孙子孙女,我又无能为力相帮照看,委屈了儿子媳妇,还给亲家增加了负担。那回,面包夫妇带着孙子孙女回家看望我们,我说了自己的心里话,说着说着,喉咙都哽咽了,感觉对不起他们啊!让我感动、宽慰的是儿媳阿莲说的话,她说:“爸,你不要想那么多啊,你不欠我们的啊,我和面包就希望你把身体养好,我们就放心了。家里缺钱就告诉我们,我们养得起你们。” 

  你听听,你听听,现在别说是媳妇了,就是女儿,又有几个说出这么懂事、贴心的话的?我想起来就开心,就想哭,我是无论如何想不到,我的面包会给我娶回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 

  那天老同事聚会,老王说,你家面包小时候淘气、调皮是出了名的,我家儿子比面包大几岁,但小时候经常被面包打哭。他大学毕业后好长时间找不到工作,后来去了一家私人的广告公司,三年前,谈了个女朋友,我们把老本全部拿出来帮他成婚,孙子孙女还没有养呢,就闹离婚了。你说我苦不苦?烦不烦?早知道上什么大学啊?还不如跟着你家面包混呢!可是,没上大学占便宜吗?面包不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常常为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懊恼呢。他说,假如自己接受过良好教育,现在做电脑、音箱、监控生意就顺手多了。正因为有这样的醒悟,面包和阿莲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他不想让儿子、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记得面包小时候,我带他外出,总要再三叮嘱,不要惹事,要听话。现在,我随儿子媳妇外出吃饭,面包搀扶着我说:“不要急,慢点走,有我呢。”世间事都有轮回,父子之间,儿大父老,而老了似乎又有些变小了。孩提时,不管孩子怎么顽皮淘气,都需要有一个坚强的父亲做依靠。而父母老了,不管身体多么健壮,事业怎样的辉煌,都需要儿女来做依靠,是日渐衰老的身体原因,更是一种心理原因和自然规律。在这一点上我们家的面包做得很称职,不仅因为他事业有成,更因为他有担当、有孝心。 

  面包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在上海浦东浦西都有分店,忙得不亦乐乎。忙归忙,面包隔个十天半月的就要过来陪我吃顿饭,说说话,临走还要给我一沓钱。有面包这样的儿子,我真是梦里也要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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