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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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3月14日 星期四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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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人的传承
情事 倾诉与聆听,都市与乡村的情感故事。请勿对号入座。(图文无关)

  口述:阿加 文字:丁惠忠

  人人都愿过风调雨顺的日子,这更是所有种田人的企盼。我的父辈这一代农民已经老去,新一代的种田人肩负着乡村振兴的全新使命再出发,那是一种农耕文明的传承……

  ◆随着子女日渐长大,老宅子房子居住很不方便,我的父亲从原宅地向前移了三米,新造了两间朝东屋。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母好像一直为造房子奔波,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向东搬到居民住宅点才结束造房的历史。此时,我中学毕业,算是为我这个小儿子解决了结婚用房。尽管我还未谈对象,离结婚成家早着呢。

  那个时代的乡村,一般都是多子女家庭,最重要的事莫过于造房子,成为最大的一笔开销。我家搬迁老宅地造的房子是砖瓦房,虽比不上九十年代流行造的楼房,不过与过去的茅草房相比,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老宅一排五间朝南屋,最东边两间是大伯父一家,他养了三个“光头”儿子和一个女儿,哪里住得下呢,只好搬离宅子,向南一里路岸头港造了四间房子。至当兵的大堂哥结婚分掉了两间,其余由大伯夫妇两口子及二堂哥、小堂哥与堂姐居住,可想而知有多局促了。到了二堂哥谈了对象,结婚时返回老宅两间空房子定居。小堂哥高中毕业去当兵,退伍时谈了奉贤那边的对象,就在当地工作,房子不成问题了。逢年过节回老家,小堂哥将就着住在小屋里。

  我的祖父有四个儿子,小伯父自小给人领养,他长大后当兵,退伍后被安排到镇供销社商店工作,一直干到退休。

  我的家族出了三个当兵人,曾被传为美谈。而三伯父是教师,成了第一个单位上班的人。我在村庄小学上学时,三伯父做过我的老师,我这个侄儿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但成绩并没有管出来,处在中等样子,原因出在贪玩上。究竟怎么个玩法,后面再说。

  ◆我与父辈之间,接触最少的是小伯父。他怎么去当兵,何时结婚,生下一儿一女,我都是听父母亲讲述。小伯父被人家领养生活,祖父祖母与他是从小相认的,一辈子密切来往着。

  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独自摸到小伯父工作的商店。表面上是去看他,还不如说去看船。这家商店在镇南部奚家港闸口东岸坡下,临近渔村,渔民比较富裕,属于镇供销社下伸店最好的商店。奚家港,是离长江入海口最近的著名渔港。那天闸口挤满了渔船,渔网堆在港沿的高地上,也有摊在岸坡晾晒。有织网或修补网的妇女大声说话,其中有一个扎蓝头巾的年轻女人唱着一首山歌调子的渔歌,我觉得比学校的音乐老师唱得好听。

  快到中午,小伯父站在岸上喊我去吃饭。我与小伯父讲了那个唱歌的人,特好听,应该到学校教音乐课。小伯父说,这个渔姑有一副好嗓子,她男人是撑船的,在一次台风中被船缆绊倒跌落海中,人没有找到。她本来喜欢唱歌,她的男人爱听。于是,为了思念他,只要渔船进港,她便唱歌,似唤着男人归来。

  小伯父这么一说,我哑口无言,顿时觉得人亡令人战栗和伤感,托付着歌声或许会减轻一个人内心的疼痛。

  我的父亲和大伯父,没有三伯父与小伯父那种机遇,而是实实在在的种田人,是最不惜力气的农民,也最看不惯庄稼地有野草。小河道、沟畔或走路的土埂,有几株野草野花,有一段草皮,这是乡间的风物,大自然点缀原野的气息。可庄稼地里的一棵草,是来争肥力,影响禾苗、粮食的生长与产量。他们在生产队出工和种自留地,农活都一样干净,这是种田人的脸面。至于年终分红,从不去计较,一年又一年的收成,很多时候得靠天吃饭。当时的情况谈不上机械化,种田基本靠手工劳作,队长喊出工收工靠吼,售粮靠拖车牛车拉,评工分靠全队社员讨论,会计记账一毛半毛不敢丢。种田人团结一致,出工必出力,没有一块荒原野地,上交公粮不缺斤量,为集体种田深入人心。

  ◆我的父亲,待人和善,与人交往时,对看不惯的人与事,宁愿闭嘴,绝不说违心话。这几乎成了许多农民的一种种田哲学。他有一副魁梧身材,干庄稼活手脚勤快,犁田、翻地、开沟,去东滩割喂牛的水草,都有他的份。队上有收成后,卖棉花、粮食、大白菜,或需要采购种子、化肥,也是离不开他的一份力。他在生产队干过饲养员,养的猪一年下猪崽和出栏数,都是名列前茅。

  时至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分到的几亩田地,我的父亲几乎一个人种下来,还有时间闲着。他没有什么爱好,不会打牌玩耍,生活开销很少,只是喜欢抽烟。农闲时他不愿意闲散没事干,就去离家三里路的窑厂兼职砖坯工,增加了一份工资收入。他当时每天骑自行车出门,车把上挂着一只小布袋,装着一餐饭,一瓶开水。后来父亲大部分时间用在上班上,田地里的活只能起早、摸黑、休息天干了。之后由于土地资源调整,以及提倡使用多孔砖建筑材料,这家生产实心砖的镇集体企业关掉了。

  大伯父的新宅离老宅子挺近,可我们不在一个生产队,平常很少见他出工、收工的身影。在生活中接触大伯父甚少,不过,我们偶然在路上相逢,他十分喜欢我这个小侄子,其方式便是开玩笑。他在村庄里不管男女老少,彼此热热闹闹地寻开心,他就是这个脾气。那年我高中毕业并没有应届考取大学,大伯父见到我,乐呵呵地说,阿加,考上大学了,要请大伯喝酒呀。我回答没有考上,家里有新酿的米酒,随时可以来喝一杯。大伯父说,留在村庄里有啥不好,你识那么多字,当个大队干部总行吧。我袋里正好有一包烟,赶快摸出一支递给他。他挥挥手说,大伯从来不抽香烟,不像你爹年轻时跑海滩捕鱼时就会抽了。紧接着又说,你的大堂哥、小堂哥都当兵走了,你留下来多陪陪你爹娘,离家近点找份工作过日子,再不行就像你爹和大伯,种田也不会饿死人。

  其实,我的父亲和大伯父,两兄弟年轻时一起在海滩捕鱼换零花钱。海滩就在眼皮底下,当时鱼也多,吸引村庄里男人捞鱼摸蟹,是种田之外唯一的赚钱门路。

  我在上小学时,从宅后小沟沿穿近路去学校,倒是经常看见大伯父背一只长圆形鱼篓,操一把长竹杆小推网,从近沟脚推到对面沟沿,能捕到一些小鱼小虾,可以改善一下伙食。到了冬天,小沟里鲫鱼伏在水底结伴做窝不大游动了,大伯父推网密集地向一边推移,一网网过去,总会有鱼窝,哪里能逃脱掉,收获自然多了。大伯父还有一种网,叫爬网,适合开阔的大河、宅沟,杆子向前丢出,然而紧压水底朝后面沟脚收回,有鱼的话被爬到网兜里。

  我就是这样学会捞鱼捉虾。还无师自通,在大寒天,我伏在宅沟沿摸鱼,碰到洞穴,里面一般都会藏鱼,鲫鱼居多,最多一窝我捉到八条鲫鱼。听到上课的铃声传来,我将鱼袋子埋藏在麦田里,身上脏兮兮地赶往学校。三伯父一见我这副样子,知道我玩野路子,便罚我站到后墙壁十分钟。再多时间,他也不敢,怕我告诉祖父和父亲,弄不好要吃轧头。

  以至后来我在上海工作,闲暇时回老家学会了钓鱼,对与鱼有关的事特别敏感。比如,不久前我看阎连科的一本中篇小说集《年月日》,写昔日时代一次旱情的故事,整个村庄里的人因旱灾逃荒避难去了,那个先爷和一条盲狗留在村庄,守着一棵玉蜀黍长出庄稼活命。先爷进山寻洼地挑水浇灌禾苗,水被太阳渐渐地晒干了,先爷挖尽村里人逃难前种下的玉米粒,老鼠也来争食。先爷与盲狗捕老鼠生食,才得以活了一段日子。最后先爷在那棵枯萎的玉米苗旁开一个槽坑,成了他和盲狗的坟墓。

  我想阎连科写先爷进山寻水源挑水,一趟又一趟直至水蒸干,何不让先爷在水塘里捕上鱼,晒鱼干多对付一阵不好吗?难道有水的地方没鱼?阎连科未写应该有他的道理,或者寓意村民逃难前早被捉光了鱼,让读者想象。

  但我总认为出生于乡村的阎连科是不会捞鱼摸蟹的,否则他不该回避让先爷和盲狗吃上几尾鱼,延长与旱灾抗争的命运,逻辑上也说得通。不信,有机会我会问问他。

  现在休闲钓鱼的人很多,我听周遭的钓鱼人说,想去海上钓鱼。海钓大物,每个钓鱼人都梦寐以求,但这不太现实。有一年,我站在台湾花莲壮丽的太鲁阁大峡谷面前,联想到由于地震使花莲连接太平洋的海底鱼类纷纷被地震震死,鱼骨经钙化后慢慢地成为山谷大理石,当海平面下降露出一座座大山时,人们所看到的便是气势恢宏的太鲁阁这座举世闻名的大理石大峡谷。鱼的世界在自然灾难面前变得懦弱、无助和暗淡,想不到亿万年以后成了游客仰视的一处惊艳景观。面对这些奇观,不可无视其涵盖的警示。再说要是不珍惜地球,一旦气候变暖,会造成冰山融化,海平面不断升高,带来的后果会更严重。

  人人都愿过风调雨顺的日子。假如没有种田人,那是不可想象的。

  我的父辈这一代农民即使活着的,年纪很大了,也多半需要人照顾,过着平静的晚年生活。新一代种田人,不一定都是农民身份,有的是大学生,回到农村以机械化种田,赋予乡村振兴有了新的含义,是一种农耕文明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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