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谷俞 文字：施卫国

　　情事

　　倾诉与聆听，都市与乡村的情感故事。请勿对号入座。（图文无关）

　　我有两个妹妹，大妹和小妹生的都是儿子，因此我有了两个可爱的外甥。可是人生无常，我的小外甥在他花季般的年龄暴病离世，大家悲痛了很长时间，之后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女儿和大外甥身上……

　　◆我的大外甥叫思民，与我女儿同岁，因为我刚开始在市区工作，不常回家，所以小时候与他接触不多。他经常到外婆家来玩，所以和我女儿的关系很亲密。

　　那一段时间我妻子在社办手套厂工作，有一天思民与我女儿两个六岁的小孩，跑了三里多路到我妻子厂里。中途天下阵雨，把两人淋得一身水，还赤着脚。当我妻子看到两个孩子模样，心疼得流下了眼泪。

　　后来我调回农场，会隔三差五地回乡下去，除了看看老娘，也顺便到大妹家去。因为当时我的其他两个弟妹均没成家，所以思民作为我的小辈很宝贝，对我特别亲热。我妹夫乐呵呵地说：这个“小棺材”就跟你有缘，他对其他亲戚总是躲得远远的。

　　有一年国庆节，我把思民接到农场家中玩。在一个星期中我们很开心，有几次到农场俱乐部去玩，我背着思民，让我女儿跟在后面。他话不多，但是每讲一句话像个小大人，恰到好处，经常会引人发笑，说明他自小心思缜密。另外他还有一个很突出的习惯弄得我们很尴尬，比如洗个脸，一定要他先洗，一旦别人先洗他就坚决不洗，还有吃饭吃菜喝汤，如果别人先伸筷子或者先喝了，他就再也不吃这个菜喝这个汤。这反映出他很有个性。

　　思民从不乱花钱，有时学校组织活动，我大妹按学校规定给他点零花钱，几乎出去时给他多少回来还是这个数。有一次我女儿的学校和思民的乡下学校同时组织到崇明国家森林公园游乐活动，姐弟俩不期而遇。我女儿回家时说她在公园里碰到思民弟弟，说钱用光了，买了两个人吃的东西。我问她思民他爸妈没给他零花钱？女儿说大姑妈给钱了，思民说不舍得花积攒下来买铅笔橡皮。这种艰苦勤俭的作风一直伴随他成长的全过程，即使参加工作当了高级白领，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过。所以思民在乡下绝对是个好孩子的标杆。

　　◆思民初中连着高中是在家乡建设中学读的书。我女儿高中在上海七宝中学读书，高考那年，我女儿考取了上海大学商学院。而思民几分之差落了榜，这对于我的大妹全家是个沉重的打击。当时在乡下，只要考取市区大学，户口可以迁到学校，读完书直接变成城市户口。但思民和父母的愿望落空了，不满和失落笼罩着这个家。但思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要我向他父母讲再复读一年明年再考。就这样经过联系，思民又到崇明中学高复班继续读书。

　　第二年的高考，思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还是没有过招生分数线，这次我大妹夫妇决定让他读中专，毕业后做个工人也蛮好，户口照样可以到城市。我帮思民在眼花缭乱的中专招生手册中，选中了嘉定中专这所培养技师的老牌学校。

　　我们对那学校印象也不错，条条大道通罗马，但招生方一个介绍信息让思民泄了气。校方介绍，中专四年毕业后可以再在本校读一年，能拿到大专文凭，这让我们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当初社会上民办大学如雨后春笋般兴起。一座中专学校，毕业后只要再读一年，就可以拿大专文凭，这可靠吗？思民也对我说，“大娘舅，我不想上这个学校了”。我们只得打道回府。

　　一路上，我和思民很少交谈，我心里想的是如何与大妹夫妇交待。思民的路怎么走？我知道他心里还没有服输。

　　我们回到家后把这个情况向大妹夫妇一讲，妹夫当场显得一脸不开心，大妹也一声不吭，气氛十分紧张。我以极大的耐心做他们的工作，让他们给思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明年再考不上只能回村劳动或者学个手艺。思民也向父母表了决心。我知道对于这个家，这一年的日子很难过，各方面压力可想而知。

　　思民又一次到崇明中学复读，这次他是付出了百倍的努力，在后来的高考中，他以较高的分数考上了上海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总算圆了大学梦。

　　◆思民很快大学毕业了，大妹夫妇找我商量儿子就业的事，因为那时国家已经不负责毕业生分配，需要学生自己到人才市场寻找工作，所有学生和家长各显神通。而在崇明岛土生土长的大妹夫妇，毫无人脉关系，我在农场工作，上海的关系很有限。

　　按照大妹夫妇的想法，最好让儿子能回到崇明工作。我找到当时在崇明教育局工作的小学同学，在他的帮助下，决定让思民回家乡的公办小学当老师。哪知我大妹给我打来电话，说“小棺材”不愿回崇明工作，还在电话里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连忙赶往上海，把思民叫到我们厂招待所，详细询问他的想法要求。他振振有词，表示不混出个名堂决不回崇明岛。他对我提出，只要大娘舅帮我能落实个临时单位，让我有个能挣饭钱和租房钱的地方，给我三个月时间保证能找到工作。我通过朋友关系，让思民去建林房地产公司办公室打打杂，每月工资一千元。

　　过了两个月，我接到了思民的电话。他显得很兴奋，“大舅我工作找到了，是同学介绍的一家台湾人办的电子厂，地点在青浦县城。厂里安排住宿，收入也很好。”我和大妹一家沉浸在无比兴奋中，卸下了多日来压在心头的石头。

　　果然思民在企业里，经过努力奋斗，混得风生水起，担任了质检科长，得到了老板的信任。老板不但把厂里的事情交给他做，还把在青浦新买房子钥匙交给他保管，同时把新房装修管理也委托给思民。而思民也不负重托，完成了任务。完工后他把新房装修的材料发票交给老板时，不差分毫。从此老板更加信任他了，把很多重要的事情委托给思民，他都能做到一丝不苟。

　　◆农村的孩子到城市工作后，父母所思除了工作就是婚姻问题。思民快三十岁了，家里也急了起来。乡下很多亲戚朋友为他介绍姑娘，但思民一个都没中意。我的妹夫脸上依旧挂着霜，成天不说一句话，大妹也干着急。我只好做他们工作，缘分到了自会有媳妇上门。

　　半年以后，思民告诉我，他谈了一个在这个企业的打工妹。是武汉农村人，人长得蛮漂亮，不过比他小八岁。可能人家认为思民是上海本地人，又有大学文凭，且在这个厂里当小头头，将来满了年限可以落户上海，当个新上海人。

　　我大妹夫妇自然很高兴，用全部积蓄替儿子在松江泗泾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在紧锣密鼓声中为儿子办了婚事。三亲六眷全部到齐，投来了羡慕的眼光，乡坊邻舍都说思民有出息。第二年外甥媳妇生了个白胖儿子，思民的丈母娘特地从武汉赶来上海，帮助带外孙，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也为大外甥的幸福生活而高兴。

　　不过我对这个外地外甥媳妇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有一年春节，我和大妹两家大人小孩在小妹家聚会，外甥媳妇的父母弟弟悉数到场。他们那叽里咕噜的武汉乡下话我一句都听不懂，而且思民老婆从不叫舅舅舅妈。后来在吃晚饭时，我小妹对她说，玲玲你怎么不叫大娘舅大舅妈呀？哪知她说了一句让我惊掉下巴的话，她说我叫一声大娘舅，他能给我多少压岁钱？但是只要思民他们过得可以，我也没多计较。

　　思民对老婆家做了很多事情，把没有文化的小舅子招到了电子厂的仓库里，使其有了份固定的收入。

　　可是后来大妹告诉我，思民夫妻关系不好，那时候思民每晚都要十一点钟回家，从青浦到泗泾也要四十分钟自驾车程，但思民天天这样身体会累垮的。夫妻间的冷战持续了两年多，我们认为那女的可能年轻不懂事。事实不是这样，原来那女的初恋男友到了上海，背着思民经常与他约会，后来发展到了彻夜不归的程度。为了不影响儿子，思民一直没有发作，只好用厂里的加班打发时间。那段时间他很痛苦，后来那女的终于抛夫弃子净身出户，与初恋私奔了。

　　我大妹到松江带孙子，买汰烧和接送孙子上下学，为父子俩营造温馨的家庭氛围。但思民每天沉默寡言，下班回来一脸疲惫，看着没有女主人的房间发愣。

　　一年以后，有个房产中介打电话给思民。说有个在青浦工作，也在泗泾的住户，在青浦买了新房，要把这里的房子出售。休息天思民跟随中介去看了房子。那是泗泾的一个新开发小区，风景好，这套房子两室一厅、光线又好。思民一看就喜欢上了，决定买下来。那时泗泾的房价已经跳到了每平米3万元，真要买下来并不容易。

　　大妹和思民同时给我打来了电话，要我过去和他们一起决策。我赶过去和思民一起到中介公司商谈，对老房子估价挂牌出售再购进新房，总体还需筹集100万资金。思民决定贷款解决，公积金和商业贷款各50万，20年期限。眼下就是要先筹集30万首付款。我们发动亲戚大家想办法，很快在一星期之内签下了合同，并办好了贷款事项。

　　思民这时的月收入也已经超过了两万，公积金贷款基本不用担心。主要是商业贷款，但思民是个从不乱花钱的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思民的情绪有了很大的变化，重新拾起了生活的信心。

　　更让我们惊喜的是，思民终于找到了另一半。妻子名叫肖文，是安徽淮北人，也有段失败的婚姻，女方有个女儿在家乡师范学院读书。而肖文是苏州一家医疗服务公司派往上海各大医院导引负责人，也有不菲的收入。更难能可贵的是，肖文对思民和前妻生的儿子视同己出，在生活上她给以无微不至的关怀，对于他的学习也管得很严格。

　　而思民对于肖文的女儿也是十分关心。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我由衷地感到：大外甥思民，终于迎来了阳光灿烂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