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欧阳蕾昵 曹佳慧

　　“将来，你还愿意种粮吗？”

　　“土地流转后，希望进城落户还是平移上楼？”

　　“家门口的文化演出，是否对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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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脉：“上海卷”精准出题

　　在振兴乡村、发展都市现代农业的浪潮中，广大农民和农业从业人员既是参与主体更是受益对象。绕过“前院”看“后院”，剖析这些群体的所需、所求、所盼，才是制定好乡村振兴各项措施与任务的关键。

　　自今年2月上旬起，市农业农村委机关、事业单位的党员干部离开案牍、走出办公大楼、深入基层一线，以“解剖麻雀”的方式走访上海9个涉农区61个镇209个村，试图从159场座谈会、10399份问卷中发现制约上海城乡融合发展的“真问题”。

　　“调查研究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重要手段。希望通过深入现场、直奔基层的调研，全面了解上海农业农村发展的真实情况和内在逻辑，为精准施策收集第一手资料。”两个多月来，市农业农村委党组书记、主任冯志勇挂帅，总体协调，其他委班子成员牵头完成一个分课题，发动机关22个处室，组织市乡村振兴中心、市农经站等系统事业单位共同参与了这场百村万户大调研。为了更精准地反映调研的真实情况，还委托上海财经大学等高等院校作为第三方机构共同参与了本次调研。

　　调研不仅仅是调查研究，更是一种研判。为此，上海百村万户大调研在“出题”时牢牢把握真、准、深、细、实五大原则。此次调研，实际上就是为上海振兴乡村搭脉、问诊、开方的全过程。对照中央农办全国大调研的11项课题，“上海卷”有针对性地梳理出“乡村产业、生活方式、生态环境、乡村治理、乡村文化、农民收入”6个分课题。

　　搭准脉是第一步，哪些人群才是此次调研的对象？谁的声音最能反映真实情况？在沪郊乡村，“农民”身份的认定不仅仅局限于农业从业人员，它与农村非农就业人员、农业户籍老年居民共同构成了一幅精准的“农民群像”，而这三类群体对于增收的渠道和体会又各不相同。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上海乡村产业更加多元化，种植业、养殖业、农产品加工或是休闲农业经营者等都是乡村产业课题组关注的人群。对于乡村面貌的变化，每一个有切身体会的村民都有发言权，但日日在村里奔波的村干部、租住在村里的外来人员和节假日前来放松心情的游客也非“局外人”……不同的分课题有不同的针对和考量，以便广泛开展有针对性的调研。

　　“调查研究做得准，关键要做好顶层设计，让问卷来说话。”市农业农村委秘书处处长、二级巡视员方志权告诉记者，“上海卷”在设计时聚焦“三农”发展中的特征特色、问题短板和农民需求意愿三个部分。比如农民收入分课题正是上海结合实际情况特别增加的部分。

　　在走访时，老年农民普遍反映，家庭收入仅够维持日常生活消费，最大的期盼是提高养老金额度。非农就业群体中，近七成的人员没有技能证书，一半的人在民营企业上班。“希望能就近就业，政府多安排保洁、保绿、保卫等公益性岗位”则是他们的真实诉求。

　　问卷，就是要问出老百姓的真实想法；访谈，就是要谈到农民的心坎上去。在正式调研启动前，各个课题组都创新地设置了“预调研”环节。

　　“问题太深奥、太官方，农民比较排斥，要用聊天的逻辑设计问卷。”有了“预演”的经验，乡村产业课题组在客观题外增加了一部分主观题，才有了诸如“农具农资无处摆放、汽车无处停、餐宿无处觅”的细致呈现；乡村文化课题组则将调研的部分时段安排在了双休日，以便更加全面了解中青年群体的文化需求；生态环境课题组的问卷前后做了两次调整。原先，一题“你理想中的民居是什么风格的？”让村民有点蒙。“预调研”回去后，课题组将文字题改成了看图说话，让大家直接在喜欢的建筑上打钩。“这样浅显易懂、一目了然，村民自然容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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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诊：大河里抓“活鱼”

　　在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里，来自农业、农村和农民的呼声似乎常常会被城市的喧嚣淹没，能不能寻找并捕捉来自乡村的最真实的声音，决定了此次调研的成效。

　　如何问出老百姓最真实的意愿和盼望，考验着调研组的功力。仅仅把问卷设计得通俗、接地气还不够，调研组兵分多路，下乡入户和老百姓拉家常。“人情支出是不小的花销”“一生病，钱就不够花”“下手慢了就看不到好的演出了”“集中助餐、日间养老服务跟不上”……你来我往之间，频现生动的语言，朴实中却承载着百姓的诉求，真实地反映了沪郊农民日常生活中的急难愁盼。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上海九个涉农区各有各的优势和短板，相隔一条马路的两个村可能就有完全不同的面貌，即便是同住一个宅基的村民，各家也有各家的悲欢。在这样的前提下，调研就必须从小切口、小问题中发现大规律，精准“捕捉”有用的信息。

　　“这里头，很多声音不见得周全、思考不见得成熟，但去粗取精、提炼总结本就是调研者的分内之责。”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院长文军教授参与了乡村文化分课题的调研，与农民坐着面对面聊天，让他抓住一条实实在在的“活鱼”：上海乡村文化产品供给仍处于边缘地位，百姓的需求和政府的投入不对等。现有的产品内容、类型相对单一，配送频次还不够，与农村老百姓的精神文化需求还有一定的差距。

　　“村民对高大上的话剧、交响乐不‘感冒’，而他们更爱看沪剧、滑稽戏这些具有地域特色和地方文化特色的产品。”文军表示，他会继续关注文化产品下乡。

　　群众“吐槽”“差评”背后，或许就有相关部门忽视的治理短板；基层意见建议之中，可能就蕴藏着药到病除的治理良策。问计于民、问需于民，发现真问题、解决真问题，乃是此次百村万户大调研的核心要义。

　　直击百姓内心的“灵魂考问”，还换来了令人颇为意外的结果：这条“鱼”有点不一般。

　　一项针对上海农民意愿的调查显示：上海在土地利用、种粮意愿、公共服务、农村改厕、设施管护、乡村治理、移风易俗等七个方面调查结果明显好于全国。比如土地利用方面，上海农村九成以上的承包地实现了流转，流转率在全国名列第一。种粮意愿方面，上海农民中的种粮比例虽然低于全国，但普遍看好种粮前景，种粮意愿明显高于全国水平。

　　在文化生活、进城落户、农民养老等三个方面，上海则呈现多元化需求态势。

　　生活方式课题组发现，上海也有不愿进城落户的农民，他们普遍认同逐年改善的农村人居环境。当全国有17.1%的农民考虑到“城镇生活成本高”而不想进城落户时，上海农民却没有把它作为不愿进城落户的理由。

　　上海农民也有“洋气”的一面，追求精神层面的享受，偏爱社交活动，没事爱去文化广场、老年活动室、图书馆或农家书屋等文化场所逛逛、坐坐。

　　在乡村治理课题组的问卷中，健全基层党组织的领导能力、网格化、数字化、精细化的服务蕴藏着村民对自治、德治、法治相结合的盼望……种种这些，都是上海城市发展赋予农业、农村、农民的独特现象和气质。

　　“经过搭脉、问诊后描绘出的具有海派特色的上海‘三农’群像，才是大河里最鲜活的‘鱼’。”方志权表示。

　　开方：走好“最后一公里”

　　大兴调查研究，就是要发现难点问题、关键问题、共性问题，以便进一步细化研究，推动政策的优化。调研过后，更大的价值追求应该是要通过调研，形成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机制和通路。

　　此次调研，上海采取市、区农口部门上下联动、第三方机构共同参与的方式协助开展调查研究。市农业农村委以调研为契机，建立健全了乡村振兴联系点制度。委班子成员、机关各处室、系统各事业单位分别联系一个村，覆盖了示范村、规划保留村和非保留村等46个中、远郊村，共开展蹲点调研61次。

　　为广泛摸清农村情况，依托市委组织部和市农业农村委联合选派25名到乡村振兴任务重的乡镇挂职的优秀年轻干部还结合各自工作撰写调研手记，为调研提供了农村基层鲜活素材和一手资料。

　　参与调研报告审定的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高帆教授认为，此次调研系统、全面，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地把握了上海“三农”的现状特征以及新征程上乡村高质量发展的政策方案。“调研问卷设计细致，所得数据充分有力，现状分析深入浅出，所提供的对策十分具有针对性。”

　　“百村万户大调研虽然取得了阶段性的成绩，但后面的任务更加艰巨，需要下更大的力气。”记者了解到，聚焦沪郊农民所需、所求、所盼，市农业农村委已形成4万余字调研报告，梳理出近十项下阶段工作任务清单。这份任务清单里，清楚地列举了每个问题（需求）对应的目标任务、成果转化形式、牵头配合部门和完成时间，涵盖了乡村民宿、养老金、就业技能、农业招商引资等方方面面的难点、堵点、痛点问题。

　　“我们要从制定相关文件、改进工作方式、落实政策措施三方面做好统筹、协调推进，确保调研成果落地落实，进一步转化为生产力。”在市农业农村委党组书记、主任冯志勇看来，大调研应是一个常态化的工作，关键是如何做好“后半篇”文章。对标全国，上海“三农”工作有自己的特色和突出问题。要从农民的角度、农民的视野去看待乡村振兴；要用改革创新的精神，寻找工作的突破点；要充分利用大调研的机会，系统性地推进各项工作。

　　“向前跨一步，想得深一点，工作就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