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安徽省六安市霍山县太阳乡下面的一个小山村,是标准的“农二代”,来到都市打工生活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但为了儿子依旧在努力奋斗,期待迎来美好的明天。
口述:欣媛 文字:李扬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乡是安徽省六安市霍山县太阳乡下面的一个小山村,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农二代”,其实应该说是“农n代”比较适合,因为我的祖辈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我兄弟姐妹共5个,我排行老二,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不错,从小我就知道生活的不易,所以不敢要求太多。该上高中的时候,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了,我就主动退学了。接下来该怎么走?我们这个小山村的人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为生,没有人想过走出这片土地。
16岁那年我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了两年多,实在忍受不了家乡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成不变的生活,在18岁时得知昔日的初中同班同学晓娜在六安市区的一家早餐店当店员,一个月工资好几百,就再也坐不住了。要知道当时在家里我手里还从来没拿过10块钱,晓娜以前和我关系相当不错,我投奔她应该没太大问题。
那是千禧年的秋天,家里朝左邻右舍借了600多块钱郑重地交给我,我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离开了家乡,目标是找到那个卖包子的晓娜,打算和她一起去那家店打工。可是刚坐长途客车里兜中就只有几十块钱了,怎么回事呢?
原来第一次出远门缺乏经验,100元用来买车票,买完票找零的钱都放在外面夹克口袋里,500块钱本应该放在白衬衫上衣的口袋里,不过在客运站大厅里买票后只顾查看车票了,五张100块随手放在了外面夹克的另一个兜里,结果给附近的小偷给盯上了,结果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尾随在后面偷走了500元,等后知后觉的我发觉钱没了时已经上了长途车,车已经开了,我欲哭无泪。那怎么办?回程已经是不可能了,这600多块是家里同乡亲们借来的,如果灰溜溜再回去多丢人呀!只能咬着牙也要往前闯了。
到六安后,我因为囊中羞涩,一天只吃一个馒头,也曾给工作人员说尽好话,以便晚上可以借宿在汽车站大厅里,甚至还遇到过人贩子,所幸我警惕心还是有的,没喝他递过来的“饮料”……总之,短短这几天的经历所带来的阅历和教训,比前18年在家乡收获都要多,等我到了六安,尽快找到路边有公共电话的小杂货店辗转打给晓娜的电话时,才得知她所在的那家早餐店因为生意不好倒闭了,她去上海又开始重新找到了新工作。
◆我一听傻了眼,但一想反正出来了,全村人也都知道我到城市去发展了,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比六安机会要多得多,干脆我也到上海找工作,一步到位。
主意打定后,兜里只有十几块钱的我首先得解决生存问题和去上海的火车票问题,于是我沿途遇到一家家饭店时都会鼓足勇气毛遂自荐,问问招不招服务员或洗碗工之类的,问了7、8家饭店未果,连我自己都有些失望了,谁知下一个饭店终于录用我了。
于是我上岗一个月,有了几百块的积蓄后终于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
到上海后,终于和晓娜见面了。她已经找到工作了,在上海远郊的一家小服装厂当女工,可惜她那个厂人刚招满,不再招人了。在晓娜的带领下,我去了一家离车站不远的保姆介绍所找工作,也是在这里我遇到了我一生的贵人——我的干妈,不过那时候我还叫她阿姨。
阿姨姓甘,那天恰好她在那家店与女老板闲聊,想物色一个勤快又可靠的保姆到家里帮忙,她岁数也不年轻了,大概也55开外了,但一点也不显老,身穿旗袍,外面穿着长毛衣外套,化着淡妆,戴着眼镜,显得高雅而知性。我一进店,她就明显对我感兴趣,大概是我的淳朴和青春打动了她,她直接问我愿不愿意去她家当保姆,甘阿姨看起来很有诚意,又明显很有涵养,于是我俩商量好工资后,我没做太多考虑,就跟着她回了家。
甘阿姨平时就一个人居住,三室两厅的大房子里越发感觉孤单,为了显得家里热闹一些,再加上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所以想找个保姆来帮衬帮衬。她退休前在大学办公室工作,家里有一儿二女,儿子在澳大利亚念硕士,大女儿和小女儿都嫁人了,老大定居在香港,小女儿定居在日本。后来我才知道,她开工厂的丈夫去世有三四年了,给她留了很大一笔钱。
甘阿姨对我真的很好,一进门就说,让我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无论是逛街还是去亲戚家,她都带着我。过年,她给亲戚家的小孩子发压岁钱,也有我的一份,就是她的亲戚们过来拜年,她也要人家给我一份,说我也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干女儿,并让我叫她干妈。
甘阿姨平时对我非常好,视如己出,面对她对我的好,我心里有数,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唯有好好工作,想一辈子都照顾她。就这样,我在干妈家待了整整12年,我也从18岁啥也不懂的小女孩长成了30岁的老姑娘。我心甘情愿照顾干妈一辈子,可是,干妈却不想把我的青春都耗费在她家里。
◆干妈给我介绍了很多对象,可是,在别人眼里,我始终只是个保姆,也是个外来人口。人家表面上应付着干妈的好意,跟我见了面找个借口就走了。2012年的冬天,干妈一个在杭州做工程建筑的老姐妹来家里玩儿,说他们工地那边正缺一个给工人做饭的人。干妈觉得是个机会,就让我去试试。
就这样,我来到了杭州,那年,我已经30岁了,在乡下属于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工友们看我还是单身一人,总是好心给我介绍,我就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了诚康。
诚康就在附近工地上工作,甘肃人,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挺憨厚。听介绍人说,他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女儿留在甘肃老家。这些我不介意,虽然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但从没经历过爱情的我仍然很单纯,当时就想,只要他对我好就行。
这之后我俩经常两边工地走动走动,散散步、聊聊天,有一次,他们工地发钱,扣除生活费,他领了800多元钱,没想到他竟然要给我800元。那一刻我非常感动。
就这样,我俩在交往大半年后就住到了一起,并在杭州当地办了简单的几桌酒席,但当时并没领结婚证。但那时候我俩的关系还是挺好的,我辞了我们工地的工作,去了他们工地做饭,我们也正式过起了小夫妻的生活。
2015年过年,我跟着诚康回他家,回家之前,工地给我们夫妻俩结算了9000元工资,我们就带着这9000元上了路。我满心欢喜坐上火车,却不知道等待我的不过是满地贫瘠和失望。
我俩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又坐了几个小时的客车。下了车,诚康指指眼前的高山说,翻过去就到家了。我们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到了他家,累得我坐在地上就不想起来,可是,没想到,一到家,家里坐了满屋的人,都是听说我俩回来,向他要账的。后来几天,这样的人陆陆续续又出现了好几拨。诚康说,都是原来欠下来的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没有反对。可这一还,手里也就剩下不到1000元。
那次回家,我还见了诚康的女儿。小姑娘9岁了,没上过学,连阿拉伯数字都不认识,知道的不过是割草、放羊这些农村杂事。
从甘肃回来不久,我怀孕了。这本来是一件喜事,可是我却觉得诚康对我越来越不好,多次吵架后,我实在生气辞了工作,回了老家。
当时,我就想,反正也没领结婚证,他要是不跟过来我就跟他算了。没想到,我刚到六安的第二天,他就跟了过来。
就这样,我又原谅了他,我们一起在六安找了工作,在那里呆了两年半。那段时间,我们过得可苦,我俩的儿子生出来后花销变大了,可诚康能挣回来的钱却寥寥无几,我们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我们又回了杭州,这期间我们过得也算凑合,说不上好坏。
我们的关系是在2018年的夏天开始变化的。那年,儿子三岁了,被送回了六安我妈妈那里,不过我俩的关系却急转直下,主要是因为诚康工作不努力赚不到钱,有一段时间我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我一气离开了家门,对诚康彻底失望了,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就这样我俩的关系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
◆2019年,生活又回到了原点,走投无路之下,我又到了上海干妈那儿,可过一段时间,她就搬到香港和大女儿生活在一起,毕竟她年纪大了,儿女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上海生活,在临走之前,她还特意介绍我到一个可靠的东家做保姆。我儿子一直跟在我妈身边,特别听话,会很多家务活,还会给我妈洗衣服。
去年暑假,我服务的那家人让我把儿子接到上海过暑假,小家伙不知道有多高兴,来上海之前,我反复叮嘱他要乖,要听我的话。其实,他已经很听话了。人家带他去肯德基,买给他的汉堡,他就咬两口,硬是要把汉堡带回来给我吃。平时他的衣服、袜子都是自己洗的,暑假过完要走的时候,儿子哭喊着要跟我在一起。可是,我自己在上海还没有一个家,把他留在哪儿呢?
这一段时间我总在给自己打气,我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我不想让儿子也过我这样的生活,无论如何,我要为儿子打下一片天空,为了这个愿望,我还要去奋斗,去努力。

